6月中旬，大雨不断。
远郊，数千自晃州而来的难民坐在雨中，一张张脸木然呆滞，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上月暴雨，沅水上游的晃州没有沅州好运，大半土地被淹，十数万农民被迫离乡。他们这数千人，只是其中一批。
这时，白铮和艾宁走了过来，一群人脸上恢复了些许生气。
“求老爷赏口吃的。”
“老爷，一顿饱饭，我闺女就是你的了。”
“老爷，求求老爷……”
趴在地上的男人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没了气息。
艾宁默默打开棺材，将尸体收了进去。然后在一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拿出十张烧饼，递给了男人的妻子。
妻子强忍住悲痛，接过烧饼，和两个儿子大口吃了起来。两个孩子大的六七岁，小的四五岁，天真烂漫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刚刚用自己的尸体给他们换来了十张烧饼。
白铮看着这一家人的模样，心中酸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住了。
难受！
这些天艾宁经常早出晚归，和之前一天到晚在家躺尸的风格迥异，白铮好奇之下，便跟着来了。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他看到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艾宁拖棺前行，低声道：“你不该来的。”
白铮强忍住痛心，“田文耀知道他们的存在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白铮怔住，沅州城有七十万城民，再加上城外种田的农民，足足有上百万人。这年头天灾人祸不断，沅州城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照顾这些难民？
他低声道：“数千人，还是能救下来的。”
艾宁没反驳，“今年光是晃州的难民就多达十数万，其他地方呢？我去过，我知道外面的景象。”
人群中，有不少目光都看向艾宁，这些天下来，他们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并不好惹，但他身上有吃的。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眸光清澈，她看着不远处正在吃烧饼的一家人，咽了咽口水。
她扯了扯自己父亲的袖子，小声道：“爸，我饿。”
三十出头的父亲双鬓斑白，咽了咽口水，他也饿，可是没办法，老家被洪水淹了，身上哪里还有吃的？
他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两个大人还好，孩子哪撑得住？
中年人看向拖棺而行的少年，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目光一定。
“阿南！”妻子轻唤了一声，柔目湿润，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男人低头亲了妻子和女儿，然后起身，朝着两个少年大步走去。
扑通！
男人跪在少年面前，“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求老爷给一口吃的。”
艾宁无动于衷，“让开。”
男人抬头，“我知道大人的规矩。”
说罢，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往自己脖子狠狠一抹。
扑通。
血水混着雨水四散而开。
妻子双手早已经捂住女儿的眼睛，双眼通红，身子不住颤抖着。
四周的人有同情者，但更多的，还是麻木不仁。
艾宁低头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放下棺材，把男人的尸体收了进去。然后按规矩，递给了男人妻子十张烧饼。
不多时，一个面色黝黑的女人踉踉跄跄走到血水中，捡起地上的匕首，然后默默回了人群。
白铮早已经看呆了，地上的血水四溢，鲜红得有些刺眼。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拳头紧握。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在雨中伫立良久，白铮不管艾宁，转身离开了这里。
艾宁抚摸着棺材，像是在抚摸爱人，“这世道，本就是这样的。”
……
政务厅，田文耀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公文。
砰的一声，一道身影坐在了他对面。
“我去，老白？你吓我一跳！”
田文耀放下筷子，碗里的卤蛋刚吃了一半，还有几块肉。
不算丰富，但白铮看着那一半的卤蛋和几块肉，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城西有数千难民，你知道吗？”
田文耀愣了愣，旋即苦笑一声，“老白，不是我不想收下他们，而是那些豪门不答应啊。”
白铮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外面我不管，沅州城，不能是这样的。”
他的眼神宛如一头出世的凶兽，择人而噬。
田文耀浑身僵硬，冷汗开始冒了起来，“我知道了。”
白铮收了气势，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一抹鲜红，心中郁结，然后起身离开。
田文耀身子一松，旋即叹了口气，“今晚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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